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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篇真正意義上的完結文,感謝一直看下來的小夥伴們。 (1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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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紫薇笑了笑:“既然你不要了,那我也不用留著了。”說著,隨手一丟,將福袋丟到了園子外面的假山後頭。

人家既然不稀罕,那她還留著這東西做什麽?不管前世九方生對她是什麽樣的心思,但畢竟人家這一世現在已經定親了。既然人家都說得這麽明顯了,那麽就沒有必要再執著了,如果這一世仍然揪著對於前世的那點念想不放,不就跟前世對宋辰一片癡心的自己沒什麽兩樣了嗎?

趙紫薇覺得自己的背影一定萬分瀟灑,但是還忍不住地想要哭。哭吧哭吧,就當是祭奠自己壓根還未開始就夭折的愛情,趙紫薇,這天底下還有比你更苦逼的嗎?

九方生望著她的十分瀟灑自若的背影,若有所思,唇角露出一絲未知的笑意。趙紫薇,你似乎變得聰明了。你還以為,我是以前的那個九方生嗎?我不是他,不會像他那樣那麽傻傻的對你好的。但無端端的,他的內心裏似乎生出一絲惆悵,一聲嘆息,他驚駭萬分,努力壓制,卻無法阻止他的蔓延。

他要趕緊離開這裏!

趙紫薇被拒絕了之後,覺得有些灰心喪氣,放了學,也無精打采的。

趙紫薇出了明鏡堂,見所有人都各自去了,這才轉了個彎到了後面的園子裏,囑咐寶扇在園外好好的等著,就一個人進了西園。

趙紫薇將那福袋丟了之後,就後悔了,畢竟是自己辛辛苦苦兩個月來做出來的東西,何苦將它扔掉?更何況那上面還繡著自己跟九方生的名字,若是被有心人看見了也不好。所以又進了這園子裏面來找,只是這院子怪石嶙峋,再加上衰草遍地,一個那麽小小的青口袋,在這裏面根本不起眼。趙紫薇找來找去還是沒找到,繞過假山,有些哀傷地坐著。

面前就是那片荷塘,荷花早就不見,荷葉也枯索委地,湖面上一片淒冷清寂的感覺。

再看看周圍,荷塘西邊和東邊都因為道路的彎曲,而隱在西園的衰草假山之中,這個地方,既然像是一個天然的隱秘地,前後不著,左右不靠。趙紫薇慢慢的不由得有些心裏慢慢發涼,心中想著,要不就讓寶扇來幫自己找好了。雖然可能會被笑話八歲就懷春什麽的,但也比自己一個人找到地老天荒好啊。

正想著,一個女子從荷塘西邊匆匆而來,長得圓圓的臉,一身藍色織錦袍,趙紫薇並不認識,穿著看起來不像是普通宮女,正值盛年,體豐貌健,看起來是個女官。她面色慌張,左顧右盼的,看見了趙紫薇仿佛嚇了一大跳,猶豫地問,“公主殿下?”

趙紫薇點點頭。

她連忙行禮,便要告辭。

趙紫薇正愁沒人幫她找,於是便叫道:“哎,你先別走,你叫什麽名字?”

那醫女遲疑了一下,停頓了一下腳步,匆匆地看了一眼西邊:“微臣景素問。”

“景素問?你是太醫院的醫女?”趙紫薇不由得興奮起來,她記得劉嬤嬤曾經告訴過她,景素問是她母親的朋友。

景素問點點頭,但心情焦灼,面色憂色,顯然跟趙紫薇的興奮不在一個頻率。

趙紫薇正欲再問,忽然間西邊來了幾個侍衛,景素問大驚,連忙踏進石牙子,躲在假山裏面。她扶著假山,道:“事關皇上的子嗣,求公主救我。”

趙紫薇知道其中必有蹊蹺,那侍衛不一會兒就到了眼前。那侍衛是陳樞身邊的人,見了趙紫薇,連忙行禮,“公主殿下,請問剛才殿下有沒有看見一個穿藍衣服圓臉的女官?”

趙紫薇搖頭。脫口想要問她犯了何事?但前面加了句,“她是誰?犯了何事?”

那侍衛略微一遲疑,“公主殿下,卑職只是奉命行事,其餘的卑職一概不知。”

看起來還是個鋸口葫蘆,趙紫薇那就不介意伴驕縱公主了。“那你奉誰的命令?是我大表哥嗎”陳樞,侍衛司統領。

那侍衛微微點頭,似是承認了。

“不管怎麽樣,抓人總得有個理由吧?”趙紫薇一臉驕縱,“不然的話,我就去找我大表哥,說你欺負我。”

那侍衛看起來犯了難,他總不能告訴她,他是奉了陳樞的命令,親自盯著那個醫女的一舉一動的嗎?他的目光看著地上,努力思考應該如何回答,突然,假山旁邊的地上暗影一動,假山裏面有人!

趙紫薇見他神色微動,心道不好,難道他發現了。

那侍衛心中仿佛吃了一個定心丸,知道那宮女多半就藏在假山當中:“公主殿下,卑職絕對不敢欺負公主,但既然這裏沒有,那卑職就去別的地方去找了。”

趙紫薇相信直覺,因為直覺並非玄妙不可勘測的東西,直覺是一個人在智慧和生活經驗上產生的推測。那個叫景素問的醫女,是不是知道一些什麽秘密?而這個只會“奉命行事”的侍衛,是不是來殺人滅口?

趙紫薇身端姿麗,站在小石梁子上,雖然微微仰頭,但卻用睥睨的眼神,“哼!你叫什麽名字?我要把你記下來,回去告狀!”

那侍衛臉上微微露著尷尬,其餘的幾個侍衛也都暗自發笑:“卑職……卑職叫焦健。”

“好了,我記住你,你走吧。”

那叫焦健的侍衛領著下屬後退幾步,匆匆地往東邊去了。

趙紫薇知道他們只是假裝離開,用得是引蛇出洞的招數,於是看不見他們之後,立即抓住將從假山裏面出來的景素問,低聲道:“快,你先躲起來。”

景素問卻跪下,臉上的神色十分鎮定,還帶著一絲微笑,跟剛才的驚慌大相徑庭:“公主,感激不盡。”

趙紫薇忙將她扶起,“快,快走,不然就來不及了。稍後你再到這裏來,一定要告知我真相。”

景素問這才起身,躲進了桃花林中。

果不其然,景素問的身影剛剛消失在桃花林中,不過兩句話的功夫,焦健就又帶著那幾個侍衛返回了,東張西望一番,心內後悔剛才沒有馬上將那人從假山中揪出來,而是用引蛇出洞的方法,興許導致那人逃跑了,剛要告退去追,但目光看向假山一側的地上,不由得微微一笑,“公主殿下,您剛才似乎在跟誰說話?”

趙紫薇背靠著假山,“跟誰說話?我怎麽不知道,你們去而覆返,是為何啊?”

“公主殿下,卑職是為了公主殿下的安危。公主殿下,難道不知道假山裏面有人嗎?”

趙紫薇假裝嚇得跳起來,連忙離開了那假山,“假山裏面有人?怎麽會呢?我在這裏好久了,一個人影也沒看見,當然,除了你們。”

焦健的低下的臉上現出惱意來,其餘幾個侍衛臉色也都不好看,“那公主,不如就讓我們查探一下。”

趙紫薇轉了身,看著焦健拔出劍來,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假山走去。

忽而,從裏面冒出一個人來,臉色微微不耐煩地睥睨著,焦健驚得連下巴都掉下來了,“九……九方公子?”

趙紫薇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但眼前的人,一身靛青色團花錦繡衣袍,立如青竹筆挺,面如冠玉,面色似乎泛著微微的紅色,仿佛有被抓奸的尷尬,這人不是九方生是誰?

他怎麽會在假山裏面?難道他一直都在?那麽剛才景素問必然也看見他了?

“九方公子,你怎麽在這裏?”焦健回味過來,依照侍衛的職責問道。

九方生有意地捏緊手中握著的福袋,微微瞧了一眼趙紫薇,臉上透著些微的紅意道:“公主殿下把我約了來,後來看見你們來了,公主非得讓我藏到假山裏面,其實沒什麽的,” 又看向趙紫薇,“公主為何要讓臣下藏起來?臣下與公主之間本來就是清清白白的。”

趙紫薇氣結語塞:“你!”

焦健看著又氣又羞的公主和大義淩然的九方生,微微一笑,心中仍然有所懷疑,他明明看見了景素問往這個方向來了,並且在安平公主這裏有所停留,為何轉眼之間,就變成了九方玉郎?問道:“那九方公子可曾見過什麽其他的人?”

“沒有。”

“微臣等打攪公主和九方公子了,告退。”

“等等!”趙紫薇臉色泛紅,“焦健,還有你們幾個,今天的事情你們誰都不準說出去。”

焦健等人皆答應著告退了。

一時之間,兩人靜默無語。趙紫薇忍不住要問,“你為什麽在這裏?”

九方生臉上忽然綻開一個笑容,如同春日破冰一樣的臉龐,趙紫薇一時懷疑自己眼花了。可他確實在笑,拿起那個福袋遞到趙紫薇眼前,“這是你的福袋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九方生:你的福袋。

趙紫薇:不,是你的福袋。

九方生:是你的福袋!

趙紫薇:我說是你的就是你的!福袋!

九方生:……

☆、殺機湧現

趙紫薇怔怔地看著眼前杏黃帶子青色口袋,上面蹩腳的針線,繡著兩個字歪歪扭扭的字“玉郎”。

她怔怔地接過來,九方生笑了一下,轉身離去。她的心上似乎流過了溫泉水一般,甜蜜沈醉,那漫天的桃花雨又開始飄灑了……但是其中卻有一支利箭憑空射來!擊碎了趙紫薇的美夢。

他怎麽會忽然間對她這麽好?!明明自打見面以來,他對她都是冷面相對的好不好?甚至在前不久,還剛剛冰冷無情地拒絕了她的好感試探。他這是在用美男計轉移話題。

“等等,那個景素問你認識嗎?她剛剛在裏面有沒有對你說什麽?”

九方生站住,慢慢地轉過身來,一雙琉璃一樣的眸子瑩瑩轉動,她真的變聰明了。

他搖了搖頭:“沒有。她什麽都沒有對我說。”

九方生微微悵然,儼然一副深為美男子的樣貌所苦的樣子,“我年紀雖小,但也見慣了無數的女子以各種理由給我送東西,是以家父家慈自小就給我與姨家的表妹訂了親,好讓諸位絕了提親的念頭,家父的命令玉郎無法違抗。”說罷,他低頭,目光中似乎微微含著些許的無奈,“公主,你明白嗎?”

你妹的九方生!有這麽直白的拒絕嗎?只不過送個福袋表示一下好感而已,接受一下你會死啊!

趙紫薇心裏憋屈的很,但想到前世自己畢竟害死了九方生,不由得無力辯駁。但看著像九方生這塊美玉,將來戴在別人的脖子上,她不甘心啊!

不過,他既然已經知道了她的心思,那麽她也不必在在他面前裝傻充楞了。

趙紫薇拿起手中的福袋,悶悶地道:“你放心,既然你都已經這麽說了,我從今以後,再也不會纏著你了。不過,這個福袋,你還是收著吧。我知道你喜歡用劍,劍有殺伐之氣,有這個福袋在,會保佑你日後都平平安安的。”她的話音低落,但仍舊婉轉好聽,滿含著淡淡的憂傷。

九方生聽了這話,不知道為何心中陡然泛起一股難以遏制的酸澀,看著她小小的手掌托著那個福袋,上面是她蜿蜒如蛇的針腳,他不由自主地拿過了那個福袋。艱難地說出一句:“好。”

“如果你不願意來宮裏,那麽我可以求父皇把你放回去,或者,你可以忍耐一陣子,謀個一官半職,將來也好娶你的表妹。”

九方生感到一口血氣生生地悶在胸中發不出來,他很奇怪他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反應?他甚至覺得這話是她在故意拿話刺他,他的人生,為什麽要由她來決定?他的去留,她為什麽要替他想好去路?!他有種沖動,想要問一問她,為什麽這麽快就放棄?但他只是瞧著趙紫薇一臉認真的樣子,一時之間氣悶在那裏,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。

秋日天明地靜,殘陽如同一枚紅果掛在西邊的天空,天空瓦藍,暗暗轉沈,一陣風起,趙紫薇只覺得眼眶發酸,微微發冷,於是緊了緊自己的翠羽織錦鬥篷,深吸了一口氣,垂著頭,慢慢地轉身沿著荷塘邊的路走了。

寶扇急得難安,看見趙紫薇來了,大舒了一口氣,不由得急道:“公主,您可回來了,嚇死我了,剛才有幾個侍衛來盤問我。”又看見默默跟在她身後的九方生,兩個人看起來都是失魂落魄的樣子。

趙紫薇聽到寶扇說得話,忽而想起來景素問的事兒,在桃林裏面轉了一圈,哪裏有景素問的影子?

九方見她心急火燎地四處找,嘆氣道:“你也別忙著找了,她不會出現了。”

“為什麽?現在的她很危險,如果被那些人發現,她肯定就死了。”

九方生張了張嘴,終於還是什麽也沒說出來。

趙紫薇擡頭看了看天,夕陽西沈,天色越發暗了。“我們快走!”

現在所要做的就是,先陳樞一步找到景素問。

宮中的侍衛除了皇爺爺趙常墉給趙祁留下的一隊禦前侍衛,其餘的幾乎都由大表哥陳樞這個侍衛司統領調配,所以,現在最關鍵的就是要去找皇帝幫忙。但是怎麽樣跟趙祁說就成了難事兒,難道直接告訴他說,陳英一家人都不可信嗎?

明鏡堂離著昌平殿不遠,趙紫薇飛奔如矢,恨不得自己踩一個風火輪,寶扇等在後面忙不疊地追趕,“公主!公主!”趙紫薇如同一粒燃燒前進的火星,帶起身後的追隨軍團一大串。

昌平殿的門衛也沒有想到趙紫薇居然會在這個時候闖宮,只能盡力地攔著道:“公主殿下,陛下已經吩咐他要休息了,不準任何人打攪。請待微臣通傳。”

等你通傳,黃花菜都涼了。趙紫薇沖進殿內,倒也無人阻攔,但到了門口,還是躊躇住了。

皇帝寢殿中,趙祁沐浴更衣完,剛剛咽下胡嬤嬤親自送來的一丸藥。小程子進來通報,“皇上,公主求見。看樣子,是有急事。”趙祁瞬間臉皮變紅,顯得有些手足無措,藥丸在胸中噎住,扶住龍椅咳個不停。

曹公公連忙送上一口茶,趙祁接過來吃了一口,放在旁邊。微微瞥了一眼一旁侍立的胡嬤嬤。

胡嬤嬤忙道:“老奴告退。”

“讓她進來吧。”趙祁端坐在紫檀木填漆戧金龍案後,面前放著一本《心經》。又命人拿了一架屏風,擋在龍案面前,心中不停地念叨著“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。”

趙紫薇在門外心急如焚地等著,忽見一位嬤嬤從裏面挑簾出來,著一身藍色錦繡宮裝,雖然年紀不輕,但仍舊目露微光,眼含秋水,行動處仿佛自己仍舊是二八佳人,見了趙紫薇,低頭婉轉地行了禮,一搖一擺,仿佛迎風細柳一般,然後告退了。恰巧小程子出來通報,趙紫薇有些怔怔地問,“她是誰?”。

小程子答道,“她是胡嬤嬤。”

趙紫薇狐疑:“她來幹什麽?”胡嬤嬤,不是說不經常見嗎?為何會在傍晚時分,出現在父皇的寢殿?

小程子搖頭道:“奴才不知。”只好暫且將這份疑惑壓下,趕緊進了門,見到眼前擋著一架十二折遠山飛雁青色錦屏,雖然覺得有些奇怪,但來不及細想,忙蹲下去行禮,“兒臣給父皇請安。”

“起來吧。”趙祁的聲音聽起來有一股怪異的平靜。

趙紫薇忙在屏風後面將這件事情簡略得當地說了一遍,當然隱去了九方生的事情。

趙祁聽說那個醫女與自己的子嗣有關,很是震驚,連忙出動了自己的護衛,親自去尋找。

“阿薇,你現回去吧,這件事情,父皇自然會處理的。”趙祁喝了一口涼茶,似乎在勉力壓制著什麽。

趙紫薇覺得氣氛怪異,只以為父皇是病了,只得告退,出了內室,見幾個太監扛著一個白布層層包裹的長條進來。

趙紫薇嚇了一大跳,楞了一楞,這才回味過來,居然是為父皇侍寢洗白白的嬪妃!

送趙紫薇出來的曹公公忙低聲呵斥道:“怎麽在這裏等,驚了公主,仔細你們的腦袋!”

布條裏的人似乎低低害羞地尖叫了一下,趙紫薇也沒聽出來到底是誰,臉色紅紅的,出了昌平殿,回了依雲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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史書有言:大趙一百二十五年,惠帝十年十月初五,太醫院首位醫女景素問於禦藥房服五兩朱砂,昏睡含笑而亡。死前修書一封,說醫女難做,願來世為男兒身,再報父母君恩。惠帝趙祁感念其為先皇後親自允準入宮,欲以厚葬,並欲追封景素問為二品夫人,遭朝中諸多大臣反對,並奏請取消醫女制度,不準女子入宮為醫,帝決議為之,並允準朝堂之上展開辯論,而後事態升級,有人舉報國子監中有女扮男裝者數人,地方上也查出有女子假扮男子的官員和師爺,一時之間,滿朝皆驚!有人嗤笑之,有人艷羨之,有人驚駭之,景素問之死,如同導火索,串聯出先皇後生前曾經刻意隱瞞保護的女子官員,朝上朝下,民間宮廷,都展開了關於女子是否應該入宮為醫、為官的大辯論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☆、女權大辯論

秋雨向來纏綿淒惻,這一次也不例外。廊下滴雨如同斷線之珠,無從串聯,萬重宮闕都陷在茫茫煙雨之中,迷迷蒙蒙,更顯天地淒惻。

景素問的棺柩已經在太醫院停放了三天。

明德堂,已經點上了宮燈,明黃色和大紅色交相輝映,高柱琳瑯,絲毫察覺不到秋雨的涼意。琉璃瓦重檐廡殿式頂上,雨聲消失在緊密想湊的消聲設計上,明德堂內連雨聲也幾近不聞。

趙祁端坐在龍椅上,左丞相陸正、右丞相陳英、都察院禦史曹爽、禮部尚書李戡、鴻臚寺卿張遠、太師大人九方臯、太醫院院正安太醫、孫太醫等人都在殿下各自沈默著。

唯有趙紫薇拖動書籍奏折玩耍的聲音。朝堂上吵完了之後,又到這裏來吵,一旦扣上為國為民為社稷的高帽子,這些大人們的精力實在是旺盛。

張遠是堅定的擁皇派,這一次奏請追封景素問,首先是由張遠提出的,張遠只不過是揣測對了聖意,但他沒有想到,居然會引來這麽大的反對之聲。陸正、陳英、曹爽等人都堅決的反對,陸正還提出了從今往後都不準醫女進宮的制度。

但趙祁的心思很是堅決,他一定要追封景素問,全了先皇後對景素問的一番知遇之情。但他最喜歡君臣上下一團和氣的場景。所以,這一次,他決心來一場舌戰群儒的戲碼,他對於張遠的口才十分信任。既能夠彰顯他的英明,又能夠趁勢提高張遠的地位,因為對張貴嬪本人的憐惜和對張遠忠心的回饋,他想要給張遠升官很久了,但一直找不到合適的理由。

但他低估了陳英等人反對此事的決心。

兩件事,第一、景素問到底該不該受到追封?

第二、國子監和地方官員中女扮男裝者應該如何處理?

又一番辯論後,場面一時陷入僵局。

趙祁提高了聲音,“怎麽都不說話了?理國公,你來說,我想要追封景醫女到底有什麽不合理之處?”

李戡白胡子一抖,忙上前躬身回答:“回皇上,臣以為,景素問與先皇後私交甚好,且在宮中為醫十年,沒有功勞,也有苦勞,皇上給予封賞,於情於理,也並不不妥之處。”

陳英道:“理國公此言差矣,皇上,景素問雖與先皇後私交甚好,但畢竟只是私交,況且女子入宮為醫,本就不合禮制,況且她系自殺,孫太醫又是她的師父,她不顧師生情誼,因為小怨小隙,便自裁殞命,將過錯推到她的恩師以及同僚身上,可見婦人之心狹隘。又怎能加以追封表彰呢?”

陳英已經決定放棄趙紫薇這個女子當做傀儡了,自然不會允許現在有一切女權主義思想冒頭的可能性。本來這一次的景素問自殺事件,本沒有那麽大的牽扯,但陳英卻意識到這是一次打壓女子勢力的好機會,才以正超綱的名義聯合朝中各位頑固派大臣極力反對,並暗中示意其黨羽將國子監和地方官員中的女子舉報出來,借機改定了法度,抹殺掉陳菀留下的女權思想的痕跡。就此,隔絕將來趙紫薇起頭的一切可能性。有的時候,他也常常會懷疑自己是不是過度緊張了,比如說,現在,趙紫薇精靈古怪,左顧右盼的樣子就像是一個八歲頑童,但他聽說,她讀書識字很快,且會用禮物籠絡人心,甚至身後不知道還有什麽人能夠策反玄妙那個道士,更何況現在她還有“福星”的美名,這一切都讓他心裏難安。

所以,他的行為是正確的。

陸正附議道:“是啊,皇上,臣讚同陳大人的意見。子曰: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,近之則不孫,遠之則怨。女子理應守禮法,相夫教子,而不是出入朝堂,牝雞司晨……”陸正是封建士大夫,對於女子出入朝堂當然也是持反對意見的。

趙祁微微冷笑,道:“路愛卿,陳愛卿,你們兩個這一次的意見倒是一樣,真是難得啊!不過這些朕都聽膩了,有什麽新鮮的說法沒有?”

陸正面不改色道:“這些說法雖然陳舊,但是順應天命,天道有常,亙古未變,怎麽能夠貪圖新鮮而將天道拋棄呢?”

趙紫薇正將一盒墨錠當成積木排著玩,不由得讚嘆道,不愧是老學究,分鐘鐘強詞奪理,還讓人無可辯駁。

趙祁撇撇嘴,不耐煩地道:“好了好了,太師大人,你說呢?”

趙祁為了陳菀,不會輕易放棄追封景素問的打算,但是對於女子能否入宮為醫,甚至入朝為官,他倒並沒有覺得有那麽重要。若是那女子各個如同陳菀那樣聰明能幹,那麽也未必不好,總比對著一群叨叨嘮嘮的老頭子們要好的多。趙祁這一次讓他們金明德堂辯論,是早早就準備好了後招,一定能夠將陸正陳英等人說服的。

他的幫手,就是九方臯和張遠。

九方臯道:“回皇上,臣以為,路大人的話也不無道理,但是否真的如同陳大人所說,景素問心胸狹隘,因小怨小隙自殺殞命,臣認為,這件事情,事關死者的聲譽,還是應該加以查證。”

張遠附議道:“啟奏皇上,臣以為,先皇後賢惠淑德,人人可見,必然不會放縱一個心胸狹隘,因小怨小隙就自殺殞命,將過錯推到別人身上的人進宮的。所以,還請太醫院出示證據,以待查證。”

張遠這話說得妙,畢竟沒有人敢說先皇後陳菀的不是。

太醫院院正安太醫上前道:“回皇上,我太醫院同僚之間歷來和睦,絕對不會欺辱她一個女子,還請皇上明察。”

趙祁眼底隱著微冷的笑意,“明察?怕是以為我糊塗透頂了吧?你們真是好大的膽子!你們真的以為我糊塗嗎?!這是刑部的奏折!你們自己看!” 趙祁怒將奏折摔在安太醫面前。

一眾大臣立馬跪下來。“皇上息怒。”

趙紫薇玩墨錠積木的手一抖,沒想到父皇發起火來還真是挺可怕的,我沒聽見,我繼續畫圈圈,玩積木……

趙祁可沒有忘記趙紫薇告訴他的,景素問與他的子嗣一事有關,趙祁命刑部的人暗中查訪,並沒有發現任何有異的地方,除了景素問是孫太醫的徒弟,常常替孫太醫煎藥熬藥之外,查不出任何有關趙祁子嗣的事情。

趙祁也懷疑,景素問是因為被人暗害而亡的。可刑部的人暗中調查後發現,景素問在太醫院的房間並無打鬥的痕跡,身上也沒有其他傷痕,確系由服食過量朱砂導致死亡,且死時面帶微笑,並且還留下了遺書,說明自殺理由。這一切,實在毫無破綻。

但卻查出了其他的很多東西,比如,景素問被太醫院的男子百般排擠,新來的那個刁太醫舉止輕薄,試圖調戲景素問遭到拒絕後三天兩頭地尋她的錯處,甚至還在前不久趁著在宮裏當值的時候輕薄與她,刑部的奏章中寫得清清楚楚,若不是景素問機靈逃脫,若真的出了問題,她一個女子,將如何做人?那個刁太醫實在是太可惡了,但事發之後,刁太醫居然還能夠堂而皇之的在太醫院繼續呆下去,實在可惡至極!

陸正等人還以為,趙祁會在他們強大的攻勢下妥協,這一次,陳英雖然已經和刑部侍郎洛清譽打好了招呼,但是沒有想到,刑部不敢違抗趙祁的密令。

安太醫戰戰兢兢地拾起奏折,其中有不光有刁太醫的證詞,還有禦藥房太監宮女們的證詞,這下子他可嚇得說不出話來了。

“既然你如此有眼無珠,那麽就不要做這個太醫院院正了,孫太醫,以後太醫院院正你來當!”

孫太醫心中大驚,忙上前推辭:“皇上,安太醫一向忠心耿耿,安大人近年來一直忙著編修《新本草》,勤勤懇懇,殫精竭慮,唯恐有錯,因此,這一次不過是因為精力有限,偶有失察,還請皇上三思。”

張遠冷笑道:“我竟然不知,安大人居然修著《新本草》花了十年的時間。”

安太醫閉眼道:“臣確實有失察之罪,放縱下屬行不軌之行,無論是什麽樣的責罰,臣都領受,並希望在接受責罰刑滿後,皇上開恩放我出宮,前往各地實地考察,修著《新本草》,以便勘正謬誤,還請皇上開恩成全。”

安太醫早就不想在太醫院呆了,宮裏的這些糟心事兒他也早就不想理會了,但他還是舍不得這口飯碗……不過這次確實是他失察,明明知道刁太醫不是東西,他還是收了老同窗的東西,讓他兒子進了他醫院,都是他自己造的孽,怨不得別人。

趙祁鼻中噴出一聲輕哼,算是同意了。

安太醫忙謝恩領旨告退了。

明德堂裏重新陷入沈默。

趙祁冷笑道:“你們現在還反對朕要追封景素問嗎?”

陳英上前道:“臣等糊塗,自然不會再反對,但是為了景素問醫女的聲譽,臣認為,刑部調查的結果不宜公開,不如就將秘密撫恤其家人,暗中與以厚葬,這樣既能成全皇上的英明,保全醫女的名聲,又能撫慰其家人,一舉三得,皇上以為如何?”

趙祁當然不會願意,動靜鬧了這麽大,最後不了了之,豈不是有損帝威?可陳英這話聽起來十分又道理,似乎無法辯駁,

張遠、太師亦沒有發話,站在他們的角度,他們也無法辯駁。

主要是陳英的話說的及其巧妙,醫女的聲譽,就連接著太醫院的聲譽,皇家的聲譽,甚至是先皇後的聲譽,還有男人自以為是的同情憐憫之心。我們不說出去她受辱,是為了她好。但景素問何其無辜!難道她就要因此承受自私狹隘,女子難養的罵名嗎?明明她沒有任何過錯,他們卻要她背著這屈辱,還美名其曰,是為他好。趙紫薇心裏氣憤難當,手指甲不由得暗暗劃了劃那墨錠。

陳英認為此時更應該趁熱打鐵,道:“皇上,男女同僚,本就不合禮法,容易引起男子舉止輕浮,女子心情煩亂,不利於處理事務,弊病禍患從此而使。還請皇上下令,禁止女子入宮為醫,禁止女子參與朝政,並將女扮男裝加入國子監參加科考,混入朝堂者嚴懲,以儆效尤。”

“啪!”趙紫薇手中的墨錠掉在了地上,眾人都不由得向著書桌一側的趙紫薇看去,只見她迷迷糊糊地站著,看著地上的墨錠,顯得有些不知所措。

趙祁正在氣悶,見如此,便喚道:“阿薇,過來。”

趙紫薇蹭到趙祁身邊,趙祁低頭問起趙紫薇的功課,將一眾大臣晾了起來,似乎有意不再理他

們。

趙紫薇仰頭道:“父皇,我剛才聽舅舅說到懲罰兩個字?不知道舅舅要懲罰誰?”

趙祁看起來十分好脾氣耐心地笑道:“是一些女扮男裝的女孩子,阿薇你覺得應該懲罰她們嗎?”

“為什麽要罰?阿薇也扮過男裝啊,那我也要接受懲罰嗎?”

趙紫薇可憐兮兮地看著陳英。

趙祁沒好氣地看著陳英,“國舅爺,問你呢?用不用?”

陳英尷尬地一笑,“公主為萬民祈福求雨,自然不用。”

趙紫薇得了允諾,顯見得不再害怕,眼睛黑白分明,天真無邪地問道:“那她們是犯了什麽錯嗎?我看書中說,判錯了案子的要懲罰,貪汙了民脂民膏的要懲罰,草菅人命的要懲罰,她們是不是犯這些錯了啊,才要懲罰她們啊?”

偌大的明德堂內,只聽得見趙紫薇軟甜的俏皮聲音。大伸臂銅鎏金燭臺上燃著的十六柄紅燭,火焰跳突,微弱地啪啪兩聲,結了燈花。

趙祁心中大為適宜,挑眼看著陸正道:“路愛卿,你說呢?”

陸正擦了擦腦門上的汗,“自然不是……”這些女子的政績可以說,絲毫不遜色與男子,並且比男子還多了幾分寬德仁厚。甚至很多地方民眾明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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